每個疤痕都有生命,每個傷口也自有其意義吧。

 

大姐嘲笑著我,說我從小就是很吃"ㄅㄛ",什麼是"ㄅㄛ"?"ㄅㄛ"就是讚美,讚美是好的,當了基督徒之後我被教導我們的上帝是以讚美為寶座的,當我們遇到人生的困難時,禱告無法得到回應,這時候如果去轉化心境去讚美,馬丁路德說:「禱告是屬靈的爭戰,讚美是屬靈的誇勝。擔子到禱告不下去的時候,就要讚美。妳如果讚美,神的靈就要作工」。

 

在遇到困境的時候不抱怨而轉而去讚美是一種超越,很高的一種人生態度。朋友間真誠的讚美會贏得友誼,有人更說「我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喜歡你眼中的我」,沒有人不喜歡被讚美,除非這個讚美是一種顯而易見的陷阱。

 

大姐說我三歲就會拿刀切筍子,在山中的小鎮上,切筍子做加工是每個孩子應該做的工作,除了切筍子,曬筍乾和筍絨,撕筍絲,醃醬筍,曬乾綁肉粽的竹葉,把竹葉用藺草縫成一片可以賣給魚民墊竹簍竹墊….種種關於筍子的再加工,就是60年代小鎮上的全民運動,而一個小小的女娃兒3歲就可以被授予一把大菜刀切筍子,以現在的環境來看,從前的生活條件下會讓小娃娃拿刀切菜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跟著我一輩子的手指上面有兩道明顯的疤痕,一個是食指側邊上面的疤痕,一個是中指上面切掉一小塊肉後再長出來的小肉芽,對於手指頭上的傷痕,我沒有在意好看不好看,但是我的心裡曾經難過著大姐和哥哥這樣說我吧,他們說只要有人ㄅㄛ我,說我怎麼那麼棒,這麼小的小孩切的那麼好,我就會切到自己的手指頭,他們講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嘲弄著我喜歡被讚美的無知,以及一被讚美就會出差錯的愚拙,當然還有一點戲虐我的成份夾雜著教導我千萬不要相信那些讚美的話,好像未來我的人生中有人讚美我什麼的,那些都是騙我的話。

 

最近看美國的Master Chef的比賽影片,贏得冠軍的Christine Ha也賺走我的兩行熱淚,她患有視神經脊髓炎Neuromyelitis Optica (NMO),這種病光聽名字就知道很難搞,凡事跟脊髓有關的病都是可以輕易把人搞的要死不活的,而Christine Ha的眼睛是在極度弱視,而參加Master Chef的比賽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得要在高度緊張的情況底下去做菜,而且主辦單位並不會給她盲人加分,而我仔細的研究鏡頭之後,我確實比賽時她得自己切菜,也就是說閉著眼睛,得要會幫馬鈴薯紅蘿蔔去皮,得要幫菜切段,切絲,切碎,還要把肉類魚類切割成適當的大小,再來用上煎炒煮炸烤烘燻等等,最後還要調味,這實在是對眼睛看得見的人都是很困難的事情,她竟然一一打敗了所有的對手坐上冠軍者的寶座,實在是好厲害。

 

其實現在我也可以閉著眼睛切洋蔥碎而不會傷到自己的手,即使一群人在我身邊不停的讚美我,我想我還是不會切到手,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每個專業的廚師和資深一點的家庭主婦都具有這樣的能力,只要掌握小小的技巧就可以做到,秘訣就是拿刀的時候左手指要彎曲,指背貼著刀片,這樣即使是盲眼的人都可以做得到,相信我,這真的跟是不是有人在旁邊讚美一點關係都沒有。

 

住在山中小鎮上的人家四季都吃筍子吧,綠竹筍,箭竹筍,桂竹筍,麻竹筍花樣多多,跟排骨煮筍湯,油悶桂竹筍,控肉加筍,竹筍炒肉絲,竹筍沙拉,竹筍飯….各式筍料理無所不在,我尤其喜歡暮春時節的桂竹筍,爸爸和哥哥們會突然間扛回來一大把還穿著黑殼的筍子回來,剝去筍殼和切去較粗纖維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了,我非常喜歡這個工作,切下來的筍子會被我拿來玩,我會拿來在上面刻字,也會拿來裝泥土種野花,新鮮的桂竹筍潔白中帶著嫩綠,拿在手裡的手感像摸起來健康Q嫩,是小女孩的好玩具,而更重要的是裝滿一大桶之後媽媽會拿去跟豬大骨一起煮成好吃的筍湯,而那鮮甜的滋味,教人魂縈夢繫。

 

如果說北國男兒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是一種豪邁,那一大鍋的桂竹筍控肉是一種爽然之氣,比起矯情的餐廳出的菜色強大太多了。走過許多地方,那一鍋筍子是我的鄉愁,今年春天我如願以嘗的在菜市場找到帶殼的桂竹筍,攤販要幫忙剝掉外殼,我連忙搖頭搖手急著說千萬不要,他豈知我的心事,我還以為我剝完殼,切好段之後,我會以為晚一點母親還會幫我煮成大大的一鍋呢。

 桂竹筍  

冬筍上市的季節,我會用媽媽教我的方法,把刀頭往筍殼上一推。筍殼就可以輕易的去掉,我看過廟裡的雕刻,上面畫二十四孝的故事,上面紀載著一個孝子叫孟宗,因為冬天媽媽生病想吃筍子吃不到,他去竹林裡抱著竹子哭,哭一哭筍子就長出來了,由於這個故事和王祥睡在冰上面等魚跳出水面來的故事太吸引愛吃的我了,從此看到冬筍就會想到孟宗抱著竹子哭的畫面。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記得筍子這種東西對媽媽來說也是不用花錢買的,我一直到長大離家許久之後因為思念母親的味道試著用印象去做出冬筍魷魚蒜才知道原來吃冬筍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近幾年一斤冬筍的行情大約都在200-300塊這中間,買了四斤筍去掉殼和修掉邊邊和粗纖維大約剩下一半,再買條阿根廷魷魚,小排骨,一瓶螺肉罐頭,一把蒜苗,兩朵香菇,煮成一鍋冬筍魷魚蒜湯,大概要花掉上千塊錢的成本去煮這一鍋湯。難怪媽媽當年說冬筍是山珍海味中的山珍代表。

 

當我們從一個小鎮到搬到小城市時,台灣當時流行的口號是謝東閔的「家庭即工廠」,有大量的農產品加工,服飾加工,輕工業商品的加工到了許多家庭的客廳,那時候我做最多的是削去荸薺的黑皮,幫蓮子去殼去心,總之都是很討人厭的工作,特別是蓮子的殼有的很硬,那時候化學藥劑還沒有發達吧,去皮的荸薺就是泡在水裡面,很快就會有一點微黃色,現在在菜市場去好皮的荸薺我就再也不碰了,因為顏色潔白的不對勁,加了什麼東西實在難以分辨。

 

初次聽到大姐講羅馬書828節寫道『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我不是很明白這很拗口的話到底在講什麼,大姐說這句話是在講『這世界上沒有用不著的經歷』,我笑了笑,是啊,我切過很多很多的筍子,大概有一座山那麼多的筍子,還有一個游泳池那麼多的荸薺,我切菜很快,可以用一把刀削去蘋果的皮不斷掉。

 

老爺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切水果時三兩下就清潔溜溜的,讚美我如果我的手去開刀,刀工肯定比他好。這一次,我微微一笑,萬事互相效力,時光流逝,幾十年後我的手指頭上面的傷痕仍在,但這次我接受這個ㄅㄛ,而且我沒有再切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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