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最後的晚餐
Pei和Shirley兩姊弟聰明極了,跟他們聊天真是有趣。
Anthony Bourdon 在Melanie Dunea 的操刀之下為My Last Supper這本書拍了一張很性感的照片。
(圖片來源:http://www.mylastsupper.com/2012/03/anthony-bourdains-last-supper-chef-tv-no-reservations/)
性感到我懷疑這個曾經是大毒蟲的傢伙怎麼可能還有這麼秀色可餐的身材,是不是Melanie Dunea PS的功能強大極了,這就不知道。
一翻開這本書第一張圖片是很正常的Jamie Oliver愛國的形象照,我覺得因為這張照片下一屆的007應該找他拍才對。再多翻一頁,Anthony的裸體和牛大骨真是使我歐巴桑臉紅紅心慌慌,像看到國中生物課本有蛇的那一頁一樣捏著書頁一角翻過去,驚魂甫定之後再翻回來。
圖片來源:http://www.mylastsupper.com/2011/12/jamie-oliver-union-jack-photo-chef/
在My Last Supper這本書裡面對這風騷人物提出相同的訪問問題:
在這世界上最後的一餐想吃什麼?
在哪邊吃?
喝什麼飲料?
想要跟誰吃?
想聽誰的音樂?
想跟誰一起吃飯?
希望誰為你準備最後的一餐?
如果你問我相同的問題,我得要好好的想個幾十年再跟你說,不過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回答除了我心愛的所有家人們之外,在朋友堆中,跟Pei還有Shirley一起吃晚餐再死,肯定是個好主意,首先他們兩個夠聰明,聰明的人見多識廣,宴席間談笑風生絕無冷場,精彩無比的對話是一幕又一幕高潮迭起的影片,就這樣大家一起天南地北的亂聊之後安靜的死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其實事情不是瞬間發生的,只是會有那種突然才發現的錯覺。
時近中年,看著年輕的辣妹火辣養眼的身影走過,我顧影驚覺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戴著眼鏡,看起來營養不良的瘦女孩了。我的心裡還沒有準備好,以為自己還是東區辣妹,不經意之間卻也走到了中年。
中年的身材一不控制好就如星火燎原,我在溫泉區裡體會頗多,那些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橫肉再怎麼泡,脂肪和橫紋也消失不了。最近有幾回處理禽畜和生魚螃蟹,看那生死一瞬雖是禽畜類心裡頗有不忍之意。想我前半生,那中國八大菜系無一未嚐過,世界名菜美食也頗有歷練,不如響應一下,多吃蔬菜水果保衛地球也保衛自己使用多年的身體吧。
Pei和Shirley跟我一樣,我們都各自有個賢惠無比,廚藝舉世無雙的媽媽。
那天Shirley準備了一堆蔬菜多,肉食少的菜找我們擺起龍門陣,聊天時Pei忽然很熱切的說“妳的菜燒的那麼好,有機會妳應該跟我媽媽切磋切磋“,Shirley和我的臉忽然中風一樣微微地抽蓄了一下下,假裝沒有他聽到這句話,繼續一邊吹牛講吃談食,一邊動筷子。
其實Pei和Shirley講的口沫橫飛,如高山仰止的廚神媽媽前年已經榮歸天國了,Patrick應該知道我得要看什麼時候蒙主寵召才有機會跟她討教討教了。
我知道Pei不是故意的,我離開家裡外出工作之後媽媽才過世的,我一直不願意再回那個我們一起住過的老房子,因為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媽媽仍在故鄉生活著,我只要有空就能夠回去看到她,這樣的想法好像是欺騙自己她還存在於這個有時七彩繽紛,有時烏雲密佈的世界。
Pei的媽媽是在美國渡過晚年的,我想也因此Pei跟我可能有相同的自欺錯覺吧。
Pei說起了他家多了不起的家傳十香菜,切功得要像頭髮那麼細,材料得要有十樣之多,他說起以前小時候他多孝順聽話,都是他幫忙切菜的,Shirley在旁邊馬上嗤之以鼻,說Pei是獨子,獨子的恩寵就是不用做家事,都是她和大姐做的,Pei只會在旁邊搗蛋。
Pei又說起了廚神媽媽會叫他一起去買菜,他因此學會怎麼挑菜等等,Shirley一樣是馬上推翻了Pei的回憶。只見得一個講回憶錄,一個在旁吐槽,登時熱鬧有趣極了。
但我知道,Pei和Shirley在那個晚餐中,平時Shirley住美國,Pei住在台灣,兄弟姐妹能夠團聚在一起,那些共同成長的回憶就觸動了他們之間情感深處的聯繫,我知道他們兩個多想念他們的廚神母親,母親的溫暖與智慧的叮嚀猶言在耳,母親親手燒的菜那獨特的味道仍在他們的舌尖,鼻尖,在靈魂的深處!
我切著香菇,紅蘿蔔,木耳,冬筍,杏鮑菇,芹菜,榨菜,豆乾,豆包,每樣仔細地切著,務必要切的大小一致,長短一致,拌炒過後最好都要像閱兵一樣的整齊才合格,金針菇比較乖,不用切自己就長成絲狀,加上去湊成了十樣做成素十香菜。
今年冬天雨少,冬筍的身價倒是飆漲了起來,年前一週在市場只得一斤160元,年前一天已經漲到300塊,年後的價錢250塊,兩支冬筍得要價500大洋,我英明賢惠廚藝高超的母親說冬筍就是山珍,煮冬筍呢務求清淡,上海人用薺菜配或是做成焉篤鮮是聰明吃法,用紅燒的味道就吃不到那飄揚悠遠,在冬天的山林裡累積出來的鮮甜滋味。
一邊切菜腦海裡想著他們兩姊弟如果此時此刻在我家裡看我備料的話,一定在旁邊唧哩咕嚕的講這菜如果做成葷菜應該加肉絲,加上金鉤蝦米之類的,對了,妳還少放了金針耶,這個可以包春捲皮吃,對啦,冷了也很好吃,我們家都是用什麼什麼菜,來啦!我幫你切,多給我一個切菜刀….…之類的話,一個人默默地幻想著,切著菜倒是覺得耳邊忽然吵了起來。
韓良憶說的沒有錯,這道十香菜其實沒有什麼技術質量的,就是勞力密集,也考驗耐性,我慢慢地呼吸著,在廚房裡做一道菜也是一種訓練自己安靜沈潛的方法,我喜歡在家中沒有人的時候就開始了我的備料工作,那近乎是一種神聖的靜謐感,在削皮,切洗,川燙,過油,燒煮,蒸煮等繁複的過程中我的躁動與不安還有使用過度已經廢掉的腦袋瓜有著一種存在感,忘了是在吉本芭娜娜的“廚房“還是“甜美的來生”裡看到一段文字,她寫到類似的經驗。(也許不是吉本芭娜娜,我的健忘症始終沒有好起來,懶得查證的毛病也沒有好。)
照著網路上搜尋來的十香菜指南(可不是DRE那傢伙教的指南),下佐料的順序是鹽巴,醬油,最後才是香油,把一大鍋不同菜不同的滋味融合在一起,這種四海一家親的菜,最怕的是吃起來都是同一個味道,我希望能夠做到每一種菜之間有個和諧的韻律,既是互相合作又能各自獨立。
做好了十香菜之後,老爺竟然連吃了三大碗菜,一口飯都沒有吵著要吃,看了牆上的鐘,二個半小時才成就一道這樣的菜,我一定又是犯了什麼毛病,得在廚房裡找到我的救贖。做一道好菜得要耗掉很多時間,這是必要之惡,對現代人來說光是煮碗泡麵就覺得是很麻煩的事,台灣的外食實在方便多元,方圓三公里內各國美食都有,而自己買菜也沒有比較便宜啊。
不過我很享受這種麻煩,姪子說煮菜是一種娛樂,因為符合“花錢,耗時,有趣”這三種條件。這真是很精確的一種比喻,對了,燒的好菜還可以賺點掌聲,這真是符合娛樂精神。
鄰居的媽媽說她們家從不開伙,已經十年了,廚房只有冬天燒開水,夏天也不燒,就喝礦泉水和去搬一箱一箱的飲料回來,省得麻煩,她這樣說。
我笑笑地問說,要不要學幾道拿手菜?
她搖搖手,算了。廚房與她是勢不兩立的。
我竟然有點擔心,以後她走了,她的孩子懷念起她來的時候會是懷念什麼樣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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