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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沉默的相對著,這是第三天我們兩個一起吃著營養麵條加上蕃茄三文魚的罐頭,我肚子很餓,很勉強的扒了兩口。

 

姐姐去台北了,大哥在金門當兵,二哥不知道在那裡,媽媽已經不在家三天了,我乖乖的做完我的功課,電視要到晚上才有節目,這台黑白電視不是那麼可靠,我得在影像模糊時去踢上兩腳才會變清楚。

 

我把剩下的麵條給門口的大黑狗吃,他無精打彩的連個尾巴都不搖,抬起頭來看我一眼,像是無奈的嘆息。我看著大黑狗,一句話也懶得跟這個笨狗說,反正牠笨到叫牠去找媽媽也不會,真的是笨死了。

 

吃完麵條,爸爸騎上他的野狼出去了,我回到二樓的房間裡,偌大的房子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三樓會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門被打開,或者窗戶動了,一樓的廚房會有腳步聲,客廳的神明不知道是不是在講話,有時會傳來像是一群人在商量事情的聲音,我躲在房間裡,再看第31次的安徒生童話,第10遍的兒童版水滸傳,第81次的格林童話,我躲在很恐怖的兒童讀物中,全神貫注,以免妖怪和魔神仔把我抓走。

 

媽媽前幾天問我一個選擇題又像是個決定一樣,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說:「媽媽想跟妳爸爸離婚,妳和猛哥給爸爸,妳大姐和二哥給媽媽,我們這樣分好不好?因為猛哥是長子,我不能帶走,兩男兩女總要公平的分配一下。」

 

「我不要!我不要跟爸爸!」

「妳跟媽媽會沒有飯可以吃,妳還那麼小我帶著妳會很麻煩,也許妳會有新媽媽可以幫妳!」

「我不要!我不要新媽媽!」

 

爸爸帶回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抹著一頭捲髮,穿著花洋裝,擦著再也不能再紅的口紅,我在房間裡想了很久,我知道了,就是這個女人讓我媽媽生氣的一個星期以來桌上只有地瓜稀飯和搖著鈴鐺騎著腳踏車賣醬菜的叔叔賣的醬蘿蔔。

我鼓起勇氣,跑到一樓客廳,我問女人:「妳的丈夫聽說死了?」

女人來不及反應和回答!

我說:「妳快點離開我家,妳這個狐狸精,我幹你娘的老機巴,妳別想要踏進我家一步,我x你娘,我x你娘,我x你娘!」

 

我用上了所有爸爸平常時說的三字經,以及媽媽和鄰居阿姨們議論紛紛的話去罵那個女人。

 

她會意過來了:「妳爸爸是怎麼教妳的,妳怎麼嘴巴那麼壞,沒人管教的野孩子!」


爸爸也會意過來,他衝過來,就像八點檔連續劇演得那樣,賞了我一個很大的耳光,我的耳朵嗡嗡聲的作響。

 

我恨恨的看著他,再看那個女人一眼,好事的幾個鄰居聽到我的大吼大叫早就在門口的小巷上徘徊了。我吐出牙齒的血,跟那個女人說:「狐狸精,妳先害死妳的丈夫,現在要害死我,之後再來害死我爸!」

 

隔壁的阿姨喊我:「小孩子沒禮貌,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過來阿姨教訓妳!」

她一邊罵一邊把我帶走。我沒有用力掙扎著,我雖然很小,我知道她的口氣裡不是真的在罵我,我的功課很好,不用唸書都第一名,家裡的牆壁上面貼滿了我的獎狀,她常常說我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女狀元。我仍然想要罵那個女人三字經,我還很八點檔的回頭瞪著爸爸:「你竟然為了那種女人打我!」然後很沒有用的,在踏離開家門的時候眼淚掉了下來。

 

一個星期後,媽媽回來了,由於我的英勇事跡,我們一起去逛南門市場時媽媽特別買了一碗冰涼涼黃澄澄的粉粿,還有一大塊的黑芝麻麥仔煎,甜甜的麥仔煎塞滿我的嘴巴,我幸福的說不出話來。

 

鄰居議論著跟媽媽說:「妳這個女孩將來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喔,妳得好好教,不要給她走歹路了!」

媽媽看了我一眼:「下次考試第二名我就給妳吃竹筍炒肉絲!」

我不吭聲的臭著臉,我最恨「竹筍炒肉絲」。

媽媽問:「我不在家妳是不是吃三文魚罐頭煮麵?」

我點點頭。明知道還問我。

「妳爸爸煮得好不好吃?」

我看了媽媽一眼,「妳再餵我吃營養麵條加三文魚罐頭,我就絕食給妳看。」

媽媽摸摸我的頭大笑。

 

幾個月前我回老家看看,爸爸的腳走不動,痛風疼得很厲害,尿尿也排不出來,排定了要去榮總做檢查,我和媽媽開著車子到蘭潭邊,潭水依舊婉麗溫柔的青綠著,秋天的冷風吹起潭水一波波的漣漪,我揀起小石頭學著打水漂兒,落葉飄落在車窗上,白雲高高的在天空中飛著。

 

野栗掉落一地,我揀起一顆,心中盤算著怎麼跟母親開口。

我問媽媽:「媽,妳還愛著爸爸嗎?」

媽媽說:「不愛!」

「那你們為什麼還可以生活在一起那麼久?」

「還不是為了你們四個小孩!」

「可是妳跟爸爸在一起那麼久了,萬一……萬一爸爸怎麼了,妳會受得了嗎?」我終於鼓起勇氣把內心的掛慮說出口。

她突然像是被觸到了那個開關,開始跟我投訴起爸爸的種種不是,聽起來是罄竹難書的滔天大罪而且是惡貫滿盈,罪無可逭,比起殺人狂魔陳進興令人髮指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呢,我開始聽的頭大了起來。

 

我問:「那妳怎麼可以跟這樣的男人生活那麼久?」

 

媽媽說:「妳要我講幾遍,要不是為了你們四個,我早就出家當尼姑去了!」

 

「妳知道他最近為了想吃肥肉又跟我吵架,醫生明明交代他不能再吃肥肉了,我不給他吃他還臭著臉,要動手打我,說我不給他吃,他已經一個月沒吃飯了,還說我要謀殺他。」

 

「媽,那妳幹嘛不煮給他吃?妳就多煮一些筍乾控肉、滷豬腳、炸一些蚵仔酥和雞捲給他吃啊,他又最愛吃妳做的封肉,每天都封給他吃,讓他吃得很爽也不會罵妳,讓他痛風發作,高血壓發作到中風,不然心肌梗塞暴斃也好。」

 

我心想爸爸不吃麥當勞,不然餐餐用反式脂肪和高膽固醇餵他,他也開心,老媽也可以如願以償,早日守寡。

 

「妳不知道啦,萬一中風沒死很麻煩的,我才不想幫他挖屎挖尿呢!」

 

「那妳改走糖尿病路線怎麼樣?」

 

「傻瓜!要切腳斷手的又死不了,現代醫學那麼厲害,少個手和腳又死不了,可是我也很麻煩呢。」

 

「那心臟病發呢,菜就煮鹹一點,用豬油,回鍋油炒菜給他吃怎麼樣?」我怎麼一直在跟母親出主意如何謀殺親夫呢?

 

「那也不一定會死啊,隔壁村的胖叔叔阿發仔就是心臟病又被救回來變植物人,現在阿發嬸是有目屎哭到沒目屎啦,還不知道要拖多少年!」

 

「唉,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到底女人心是海底針,剛剛講起爸爸的惡行惡狀簡直是血海深仇不報不行,這會兒連個肥豬肉都不給吃。

 

回到台中,在吃火雞肉飯時我看著兩個男孩手裡拿著一袋對街賣的薯條和香酥雞走進來,

男孩的嘴巴因為肥胖的關係還是吃奶嘴吃太多翹起來,一屁股坐下時肥肉在顫抖,我以為地震了,

我突然一口飯都吃不下去,我想問問他們的媽媽,是不是孩子的爹充份的得罪了妳們?

還有,妳們不怕一時死不了得要花精神體力和錢去照顧呢。很累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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